夏天的风轻撩耳廓，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
他的唇瓣冰凉，吻却是甜的。
***
今年的夏天格外漫长一些。
树梢的蝉半叫不叫，似乎热得失去了力气，连迎面吹来的海风，也带着末伏的燥意。
晚自习结束，江幼橘像往常一样离开学校，这一次她谨慎许多，没有在小巷里绕来绕去，而是拐出巷子，来到外面的公路上。
滨城是座美丽的滨海小城，小城不大，走出拥堵的老城区就可以看见海。上半年，江幼橘的父母工作调动，相继来到这座城市。单位有住房分配，工作稳定后，江幼橘也转学过来，八月底开学，正式成为滨城一中的高二新生。
才走出一段路，前方便传来机车的轰隆声。江幼橘谨慎地抬头，果然看见几个高大的男生拦在路口，为首的男生骑着一辆机车，指间夹着烟，吞云吐雾。
江幼橘扭头就走。
一只手臂横过来，拦住她的去路，浓郁的烟草味钻入鼻尖，男生叼着烟，笑得痞气：“小学妹挺聪明，知道绕路啊。想好了吗，要不要给我们深哥当女朋友？”
少女一张白嫩干净的脸，一双杏眼干净清澈，柔软的长发梳成马尾，穿着学校统一的衬衫百褶裙校服，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
再乖巧不过的打扮，偏偏眼角落下一颗小痣，清纯之余，又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江幼橘才转来不久，那天在老城区复杂的小巷子里绕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迫不得已，才询问路过的职高学生梁深。梁深一眼惊艳，给她指了路，但要求江幼橘做他女朋友。
江幼橘拒绝，他就带着人天天来巷子口堵她。
第一职业高中和第一高级中学的简称都是一中，梁深不仅堵她，还一口一个“小学妹”，仿佛他与江幼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
“同学，”江幼橘板起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少女的嗓音软绵绵，不像威胁，倒像在撒娇。梁深掐灭烟头，笑了一声，“喊什么人？我跟我女朋友调、情，他们管的着？”
已经有路人投来好奇的视线。江幼橘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稳住心态，忽然跑了出去。
她害怕极了，抓着肩带的手在发抖，不敢抬头。没跑多远，忽略了多出的台阶，脚步一撇，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她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
鼻尖尽是薄荷糖的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江幼橘连忙道歉，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周围的世界好像也安静下来。
面前是个陌生的少年，个子很高，一头银发尤其耀眼。深邃的五官散漫又桀骜，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半眯着眼，神色有些恹恹。
他后退一步，冷淡却又具有侵略性的视线越过江幼橘，落在不远处的梁深身上。
“还车。”
梁深还跨坐在机车上，宝蓝色的车身，漂亮的流线仿佛展开的双翼，凌厉又潇洒。
像是认出了少年，梁深脸色微僵，“程时，是你兄弟赌输了把车借给我，我又不知道这是你的……”
被称作“程时”的少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重复道：“还车。”
梁深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借你的车玩玩而已，摆出一副拽样给谁看？还是说你想打架？”
江幼橘的脚有点疼，抱着书包坐在台阶上，揉着脚踝，悄悄瞥去一眼。看见前面高挑的少年将袖口向上翻折，似乎真要动手，那几个小混混也立刻摆出警惕的姿态。
天呐这就要打起来了？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咚”的一声，不知是谁栽倒在地，一脸蒙圈的江幼橘抬起头，几个小混混已经捂着脑袋，飞快地跑开了。
江幼橘：“……”
堵她的时候挺嚣张，现在倒好，遇上真大哥了吧？
大哥就是大哥，连发色都与众不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程时仍是一副恹恹的模样，皱着眉，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找出一张空的纸巾包装袋。
他看起来更颓靡了。
江幼橘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小声问他：“那、那个，你需要湿巾吗？”
这几天开学，怕座椅和书落灰，江幼橘会随身携带一包消毒湿巾，抽拉式的，很方便。
她拉开书包拉链，把消毒湿巾递给程时。
程时接过湿巾，道了声谢，拧着眉，将把手、坐垫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好礼貌的大哥。
还有很严重的洁癖。
江幼橘的思绪不由得神游天外，回过神，那只修长的手伸出来，“还你。”
他的手很干净，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明显的划痕，伤口很新，估计是刚才打架弄的。
江幼橘纠结片刻，又翻出来一块创可贴，放在了程时摊开的掌心。
程时明显一愣。少女的眼睛弯起来，说道：“伤口要及时处理呀。”
程时收拢五指，嗯了一声。
他跨上机车，屈指轻叩手把，“你要去哪里？”
江幼橘的大脑瞬间宕机：“我我我……”
“不是崴脚了？”
江幼橘的脸红了彻底，身下的台阶隐隐发烫，她撑着地面起身，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家离这里不远，我走回去就好，谢谢你。”
小姑娘的嗓音怯生生，眼角还有一点湿濡的红，不知是摔的还是吓的。
程时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机车的引擎声轰隆作响，少年从她的视线远去。衣角飞扬，又是银发，还真有几分漫画里的感觉。
江幼橘感叹了一会儿，重新踏上漫漫回家路。
老城区的路是非常不好找。
江幼橘的母亲是滨城一中的教师，一家三口目前住在学校分配的房子里。社区与学校隔的不远，就是现在关了灯，不太好认路。导航上显示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但怎么也找不到路，走着走着，居然还要她翻墙。
缺德地图，果然缺德。
迷路的江幼橘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回到了一中门口。
江幼橘垂头丧气，要不问问保安吧……
呼啸的引擎声撞入耳内，江幼橘抬头，那辆瞩目的机车停在面前，少年跨坐在机车上，姿态散漫。
他也看见了她。
晚风沾着薄荷的气息，勾起的尾音带点酥懒的哑。
“上来。”
江幼橘听见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