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两段十行的小诗,在现代诗歇长廊中堪称别具一格。诗史上,一部洋洋洒洒上千行长诗可以随似水流年埋没于无情的历史沉积中,而某些玲珑短诗,却能够超越历史,独放异彩。作为给读者以强烈的“浪漫主义诗人”印象的徐志摩,这首诗歌的象征性(既有总体象征,又有局部性意象象征)也许格外值得注意。“偶然”是一个完全抽象化的时间副词,在这个标题下写什么内容,应当说是自由随意的,而作者在这抽象的标题下,写的是两件比较实在的事情,一是天空里的云偶尔投影在水里的波心,二是“你”、“我”(都是象征性的意象)相逢在海上、若用“我和你”、“相遇”之类谁都能从诗歌中概括出来的相当实际的词作标题,这抽象和具象之间的张力,自然就荡然无存了。徐志摩能把“偶然”这样一个极为抽象的时间副词形象化,置入象征性的结构中,充满情趣哲理。
全诗两节,上下节格律对称。每一节的第一句、第二句、第五句都是用三个音步组成。如“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每节的第三、第四句都是两音步构成,如“你不必讶异”,“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音步的安排处理上显然严谨中不乏洒脱,较长的音步与较短音步相问,读起来纡徐从容、委婉顿挫而朗朗上口。在“偶然”这样一个可以化生众多具象的标题“云"与"水”,“你”与“我”、“黑夜的海”、“互放的光亮”等意象及意象与意象之间的关系构成,都可以因为读者个人情感阅历的差异及体验强度的深浅而进行不同的理解或组构。
此诗并非只是简单的爱情诗,它更包含对人生的感叹。云与水相距万里,偶尔云倩影投影在波心上,可在转瞬间却又消失了踪影。航行在海上的舟在黑夜里相逢,然而各有各的方向,偶然相遇,却又匆匆离别。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不变的人生轨迹,相遇是偶然,但人生的彼岸却是必然。人生的旅途有许多的偶然,转角遇到的爱,相逢结下的缘,可这偶然的爱与缘都只是昙花一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随后各自再度回归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上继续前行。对于这些偶然的爱与缘,人们无须欢喜,也最好忘掉,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方向,人们既无法改变人生,那就忘掉,忘掉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这是人生的无可奈何,但也是人生最好的选择,前路还有更多的偶然,若每一个偶然的相遇,都驻足相伴,心的牵挂,那人生将偏离轨迹,亦无法到达必然的彼岸。